■吴海霞
街因为一位抗清将领而得名,时间是一个散发书香、传承文脉的坐标密码。
那天,我站在鄞州新华书店百丈店的门口,马路对面熟悉的街景已经不见,一片即将成型的高楼凭空而起,时尚恢宏的现代都市气息兜头而来。城市以光速更新,即使是土生土长,也会令人一时回不过神。也许,守护文脉,记住乡愁,是让人不至于在极速中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的一种途径。
如果愿意追逐光阴的轨迹而上,我可以眺望得更远一点,距离我站立的地方往西不足百米,也就是越过百丈东路108号与102号之间的距离,是1977年建起的鄞县新华书店的旧址。
再换个角度,往北,香格里拉大酒店门前大花园的绿荫葱茏之处,是已经消失的忠介街。忠介街,1956——鄞县新华书店建立的时间和地点。
鄞州新华书店的前世今生,60余年的光阴,也就浓缩、凝结在方圆不到半公里之内,没有高楼阻隔的话,完全在肉眼可见的距离之中。
日子一个个排着队,齐齐整整,圆圆润润地滚动。
滚动之中,当年的小伙子已经成为七八十岁的老人。在我喟叹着世事沧桑的时候,老钱和老马两位老新华人,很偶然地在百丈东路上的新华书店里不期而遇了。
两位老人的家就在附近,他们也习惯到百丈店来逛逛,翻翻书,在熟悉的气息里呼吸一下,和年轻的店员聊几句,就像回到老家。
光阴散漫开来,水般清凉,柔软。
1956年3月,鄞县新华书店建立。店址在忠介街119号,职工10名。
忠介街,因钱肃乐而得名。钱肃乐,明末的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忠介,是他的谥号。
回到他生命的最后三年。此时,清军在“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后挟威南下,破杭州、临浙江,宁波危在旦夕。在东吴养病的原明刑部员外郎钱肃乐,眼看江山易主,宁波知府朱之葵等又准备献城投降,不禁忧心如焚、痛不欲生而大口咯血,准备以身殉国。
恰在此时,宁波城里的鄞县贡生董志宁和秀才王家勤、张梦锡、华夏、陆宇火鼎、毛聚奎等6人倡议组织义兵抵抗,邀请钱肃乐出山。
他就这样走上了抗清之路,派举人张煌言奉表南下台州,请鲁王朱以海监国,使浙东抗清诸军有了统一的领导,并为浙东抗清斗争成为明末清初抗清运动中最悲壮的一章书写了雄奇的一页。
3年后,钱肃乐听到福建连江石首的消息,绝食于船中,以身殉国。他的遗言是以举义前官职——明刑部员外郎身份入葬。
他因此得谥号忠介。
我每每翻看钱肃乐、张煌言的过往,诗书之乡的鄞州学者、才子,也经历过金戈铁马,血雨腥风,悲壮,豪迈,是铮铮铁骨的书生。
为纪念钱肃乐和另一位抗清志士张苍水,就是那个奉钱肃乐之名南下台州的张煌言,宁波曾于1815年在县学街建造“钱张两公祠”。
1936年,鄞县文献馆报请其出生地旁的街巷为“忠介街”,与百丈东路平行。
如今的忠介街已经消失,离忠介街旧址不远的潜龙巷里,是成为文保单位的钱肃乐故居。在一个盛夏的日子,故居里入驻的公益团队,举办了一场书画展。
我上到二楼,此处已辟为展厅,四周悬挂书画,中间有几,有案,案几之上是传统插花与茶具,满室生香。
我在楼上停留良久。这个平时沉寂的钱肃乐的故居,这个四周都被高楼包围的古典庭院,这个不知是否被人们悄悄遗忘?
而今又在纪念之地延伸出新的功能。文化与公益。400余年历史空间的新功能,仍然有诗书,有大义,展现鄞州这片土地的气质禀赋。
忠介街尽管已经消失,忠介街119号诞生的书店如今成为蓬勃发展的鄞州新华书店,下辖众多门店,书香遍布满城。
鄞州新华人对于往事的追忆,也一如陈酒。老钱老马们说,忠介街119号,原是一处私宅,那一年,主人住在西厢房,新华书店设在东厢房,中间大厅是宁波江东税务分所。
那个年代,书店的员工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干事。在鄞县农村广阔的田野村舍,有发行员骑着自行车送书的身影。在偏远乡村的中小学校,有发行员汗流浃背分发教材的画面。
1977年,鄞县新华书店历史上又迎来一个新的里程碑,在如今的百丈东路上,那个时候还叫百丈街,路面有些窄,一幢四层楼拔地而起,成为这条街上的高楼。这栋楼,不仅是景观,也具有着象征意义。对文化的建设和追求,这片土地始终保持着热情。
25年前,因为百丈路拓宽工程,102号的建筑需要部分拆除,引发了书店又往东迁了几十米。
东迁之后,又过了几年,老钱等一伙人,站在了鄞州南部的农田之间,当时要把一个营业面积3000平方米的书城,搬到那片空旷的农田和征迁中的村落旧居之中,不失为一个大胆而具有创新性的决定。
其意义就像当年百丈街周边鄞县新华书店大楼的“鹤立鸡群”。
此后十余年,鄞州书城的周边越来越繁华,鄞州书城的影响力也与日俱增。
因为很多老员工住得近,百丈门店就成为老钱老马们时而相聚的地方。无论晴雨,书店总是一个充满温暖和情怀的空间。
是某种意义上的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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